正当九锡君打算出停云阁之际,一阵刀气蓦地挡去了他的去路。他警觉的退了开来。 “你上哪儿去?”斜倚的身影被光拉的老长,望夜抬起头来投以质询的目光。 “让开。”九锡君对望夜抛下的问题充耳无闻,兀自越过他朝前走去。 怎知望夜却从容横过刀身,摆明了他拦阻的意图。 “望夜,别浪费我的时间!”一向修养好的九锡君见状也不禁生气了。 “让我去。” “什么?” “要救雪舟的话就让我去吧!你如今的身分太敏感了。”望夜指了指他,却见九锡君难堪的拧起了眉。 “你得带召奴离开!而且刻不容缓!”略过望夜一脸疑惑,九锡君不禁语重心长。“吉祥天功败垂成,她并没有治好召奴的伤势,如今世上,已没有人能救得他!当然……也包括雪舟在内——” “你说什么!”望夜震惊的猛摇着头,“胡说!他告诉我他会活下去的!” 九锡君凝重的搭上他的左肩,“望夜!我们得分头行事,东瀛那方面既然都对雪舟下手了,当然也不会放过召奴!” “你要我怎么做?”望夜茫然的看着他,那怕只有一丝渺茫的希望,无论如何,他绝不能放弃—— 九锡君来到临东海岸,海上确实正有一艘雕琢华丽的大船靠岸停泊中。他躲身岩后伺伏了一会儿,发觉船上来回巡逻的守卫算算不过五、六人,偷得守卫交班的空隙,他俐落跃上了船。“这艘船上为何会有这么多火药?”穿过甲板上满满覆盖着防水油布的火药桶堆,在一阵毫无头绪的搜索之后,他趁机挟持一名内舱巡逻的卫兵,用东瀛话问道:“说!雪舟关在哪儿?” “不……不知道……”见被制服的卫兵依然嘴硬,九锡君不悦的加重了手头的力道,“老实点儿就可以少受点儿罪,快说!你们把他关在哪儿?” 卫兵因手臂传来的遽痛而闷哼一声,“他…他在船底的水牢中,你从这里一直往下走,走到尽头便是了!” “哼!带我去——”九锡君架起他,谨慎的观望四周,在察觉没有异样之后,便朝着他所指的方向走去。 * * * 一到水牢入口,九锡君二话不说便当场击昏那名卫兵,焦急的目光随着急促的步伐搜索起一间间空无一人的水牢,终于在靠近尽头之处,他发现了一抹似曾相识的白色身影。他见状往前寻去,一掌劈开门上锁链的同时,在牢中手脚分别被分开链住的犯人在听见不寻常的声响之时也虚弱的抬起了头。 “雪舟!”对于眼前的景象,九锡君感到不敢置信。他不相信那名浸泡在水中,模样狼狈的人会是向来意气风发的雪舟! “哈哈哈——你来看我笑话吗?”黯然的蓝眸一揽进来人,他不禁自嘲的笑了起来。干涩的笑声说明了自己处境的难堪。口气已不再像起先动作那般的和缓,散乱而湿漉的白色发丝随着起伏的情绪微微荡漾。 “这时候你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九锡君语带埋怨的走到他身旁,当手掌握上被铐住的手腕之时,他看见了他腕上gz溃烂的伤痕—— “他们怎能这样待你!”蓦地高涨的怒焰,怕是足以当场摧毁掉这座囚禁住雪舟的水牢。 “我不用你管!走!”雪舟漠然别过头去,一双冰蓝色的眼眸早已失去了求生的光采。 九锡君对他的话迳自充耳不闻,他仔细观察起铐住雪舟双腕的锁链,忧愁的眉间不禁轻轻蹙起。 “你还不明白吗?这是个圈套啊!”雪舟憔悴的掩去双眸,“这对锁链,除了真田龙政之外没有人能解得开……” “那又如何呢?”沉重的氛围中,九锡君仍怀抱着几分释然。他温柔的撩起雪舟脸侧湿漉的长发,要他看见自己的决心。“我既然来了,就一定要救你出去。” 雪舟难过的低下了头。“你有这份心就够了……走吧!算我求你……再不走,就迟了……”话语未竟,九锡君突然冷不防的运劲扯下了钉落于墙上四角的锁链。“你干什么!”在他转身背起自己跨出牢门之时,他才恍然大悟—— “这样不就行了!”九锡君回头对一脸愕然的他轻轻扬起一笑。 “你这傻子……”复杂的情绪在心中百转千回,雪舟微微扶上他的肩,他就是这点痴,让自己迷惑了许多年。 “走吧!我们回停云阁了——”九锡君双手牢牢的扣住雪舟的身躯,任笨重的锁链拖曳过地,发出阵阵刺耳的响声。两人虽然顺利离开水牢来到了甲板,但对于生死咫尺的这一关,两人皆已心自有数。 * * * 停云阁内,僵滞的气氛一触及发—— “我以为你会拦住他!” 对于莫召奴的质问,望夜并不多做解释,仅沉默以对。“你不敢面对我吗?”莫召奴拧起眉,瞅视着背对他的伟岸身影。 “你骗了我。”望夜的平静,是山雨欲来的前兆。他转过身去看着莫召奴,他知道他并不会为他的缄默做任何辩驳。“你也让我失望了不是吗?”他似笑非笑的勾起了唇角。 “望夜——”谎言揭穿的刹那,是一种绝望的悲哀。莫召奴怔然望着一言不发的望夜,终于颓然坐了下来。 “九锡君要我带你走……”望夜坦言道。郁然的眉宇,是化不开的纠结。“不过我想知道你自己的决定。”他走到莫召奴面前,对他伸出了手。 莫召奴幽幽望着搁在自己眼前的手,本不想再连累他,但{zh1}还是迟疑的搭上了他的温热的掌心。“我们去临东海岸——”当抬头望着他时,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 -------------------------------------------------------------------------------- 临东海岸—— 就在九锡君背着雪舟循着原路准备离船之际—— “贵客临门,怎能不辞而别呢?”两人同时抬起头来,没想到真田龙政却气定神闲的备阵以待。“没想到我先礼后兵,你却偏偏自投罗网。” “你要的是我的命不是吗?”九锡君蔑然的撇了撇唇角,“怎么东瀛来的人,都净干些威胁利诱之事?” “此言差矣。雪舟是派系斗争下的牺牲品,是他对良峰将军的招安抚顺不领情,话虽如此,我们当然也不能让他成为芒刺。” “废话少说,总之人我今天定要带走!”九锡君不理会背上的雪舟,犹疑也似的扣住他肩膀的手,他只知道他受的苦够多了。 真田龙政不以为然的说道:“你以为你走得了吗?”他略略瞥了瞥围住两人去路的东瀛武士,暗笑九锡君的不自量力。“就算你走得了,你自信能保住雪舟吗?” 他无视九锡君投来的阴鸷视线,“不过中原人能有这种气魄,真田龙政倒是相当佩服。我看这样吧!你如能接下我三掌,我就让你俩全身而退——” “可以。”九锡君毫不迟疑的应允,明知道这是一场赌命游戏,但处于弱势的他已然别无选择。 “你不能答应!你不会有胜算的!” 九锡君不顾雪舟的反对,迳自将他扶到一旁的甲板上。他苦笑道:“你就不能对我有点儿信心吗?” 雪舟怔了怔,旋即便愤然推开了他。“滚!要死我绝不拦你!”忧惧的目光因不忍见而别了过去。 九锡君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走到真田龙政面前,他凛然而立。“真田龙政,希望你说话算话——” “{dy}掌。”一道青色的光焰缓缓在真田龙政掌心成形,一个轻轻拍出的动作,没想到却让九锡君差点儿退了一步。 炯炯有神的双眼顽强的瞪视着发掌之人,九锡君喝道:“来,第二掌。” 真田龙政闻言眉间微微一拧,他迅疾击出了第二掌,但见嘴角已然渗出血丝的九锡君却依然不动如山。 “真田龙政!我答应归顺,你让他走!”雪舟拖着沉甸如石的铁炼勉强站起身来,他得阻止这场自残的决斗。 “第三掌。”真田龙政的斗志被激发了,他无视雪舟的阻挠,对着闭目以待的九锡君击出了猛烈的第三掌—— “杀了他,才会让你真正死心。”真田龙政皮笑肉不笑的对着顿失血色的雪舟缓缓说道。 一时阻拦不及的雪舟,他眼睁睁见九锡君狠狠摔入他怀中,猛烈的后座力让他不支而随同九锡君跌落在地。 “九锡君!”他失声唤着他,指尖慌然的急着拭去他唇角的血渍。“给我睁开眼睛!你听见没有!” 感觉到他的失措,意识近乎模糊的九锡君勉强睁开了眼睛,突然答非所问起来。“雪舟,你说得没错,我真的很没用……” “闭嘴!”雪舟气愤的撑起他的身躯,怎知沉甸的重量却让他不堪负荷。“你这该死的家伙!叫你走你为何屡劝不听!”相交多年,为何九锡君只会教他生气! 九锡君安抚也似的拉下他颤抖的手,“对不起……我只是想好好的…为你尽一次力……没想到…还是让你…失望了……”言尽于此,他不禁涩然一笑。 “你还笑得出来!教你闭嘴没听见吗!”两行无力的泪水随着嘴里的埋怨默默跌出眼眶之外。 九锡君语带遗憾的拭去雪舟的泪水,指尖的温柔足以让人心碎,“再不说,下次就没机会了……” “九锡君!”雪舟仓皇握住九锡君逐渐下滑的手,“谁准你睡了!给我张开眼睛…张开眼睛……张开…眼睛啊!”雪舟神情木然的拥着怀中渐凉的躯体,深怕他仅剩的yw会从自己指尖消散而去…… “雪舟君,我已给过他机会。”真田龙政背过身去望着海。“对于这样的结果,我也感到很遗憾。” 空洞的蓝眸像是死去一般,雪舟木然的抬起双眼望着真田龙政冷然的背影。 “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吗?” 这时候,一名武士突然走近真田龙政,在他耳边低喃道:“大人,花座召奴来了。” 真田龙政平静的目光微微漾起了涟漪,“让他上船。”他刻意忽略当莫召奴惊见九锡君尸体时,那刹那溃决的悲愤……“花座君,你很守信用。来人,开船——” * * * 莫召奴不在乎渐渐朝向汪洋驶入的船,他的双眼只看得见地上那具冰冷的尸体。“怎么会这样……”双足无力跪落在九锡君尸体之前,“事情怎会这样……九锡……骗人的吧?” “迟了……一切都迟了……”雪舟嘴角轻轻扬起了莫名的笑,“召奴,你为何还要来?” “花座君,泣龙怨呢?”真田龙政令一名武士趋前取之,未料却遭莫召奴身前的望夜挡了下来。一个俐落而漂亮的挥刀动作,让人一时之间不敢稍越雷池。 “刀在此。”望夜冷然平举刀身,深邃的眼神兀自揽进真田龙政一脸的若有所思。“不过你得先让我们离开。” 莫召奴强行压抑下悲恸的情绪,理智告诉他,他们得先设法脱险才是。他试着沉着的对雪舟说道:“你还能走吗?”在不经意望见缠绕着雪舟手脚的锁链之时,他不敢想像向来养尊处优的他,这些日子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雪舟嘴角勾起一抹释然,他摇了摇头。“坐牢的这段期间我可没闲着,可知救你还有个办法——” “先离开再说!”莫召奴欲搀扶起他的坚持,却遭到了强硬的拒绝。 雪舟敛起笑意,右手按上他的肩膀沉声道:“你就不能听我一次吗?”见莫召奴沉默了下来,双掌蓦地在他来不及反应之际抵上他的背。“这个办法就是以我的修为换取你的时间!” “雪舟君!”莫召奴蓦地一怔。“不行!”他骤然起身打算抗拒他功力的传送。这么做他会没命的!九锡已经死了!他已经不能再失去任何人了。 怎知雪舟却强行按下他的身子,“你没有权力拒绝!这是我对九锡君的承诺!”冰蓝色的眼眸瞥向望夜,示意要他护法。 当莫召奴感觉到源源不绝的内力一股作气的往自己体内传递而来的同时,“雪舟君……快住手……” “你别让我前功尽弃!”厉声责骂的雪舟,一张脸色却惨白的骇人。 这时候,一旁的真田龙政不耐烦了。他袖手一挥,四、五名东瀛武士便手持武士刀伺机而待。“交出泣龙怨!否则休想跨出此地一步!” “嗯?”望夜深沉的眯起双眼,郁结的眉宇间透露出一股浓烈的杀气。他反手持刀,一双鹰目丝毫不错失任何风吹草动。 雪舟此时缓缓收回了掌力,连忙起身的莫召奴已抢先一步扶住他虚软后倾的身子。“雪舟君——” “离开——”雪舟说话的声音,小得只有莫召奴听得见。“我送你们离开!泣龙怨内已经没有文诏了,再拖下去,你们{jd1}瞒不过真田龙政那只老狐狸的!” 莫召奴愕然望着他,“那你呢!”他双手紧紧扣住雪舟摇摇欲坠的身躯。“我不能丢下你!” “我累了……走不动了……”雪舟藉莫召奴之力支起身子,口中却喃喃念起咒语。 身前的望夜刚举刀挡下东瀛武士一刀,雪舟见对方防守出现破绽,机不可失,蓦地拉住了莫召奴与望夜两人。 “雪舟君!”未待莫召奴反映过来,“撤!”雪舟运起全身残余功力使用忍术将两人送回了岸边。当两人的影像逐渐消失众人眼前之时,“再见了……我亲爱的弟弟……”同一时间,他忽然仰天喷了一口鲜血。 “我太轻敌了!”雪舟出奇不意的举动让真田龙政大吃一惊,在莫召奴两人瞬间消失之后,“来人,快掉头——”正当他连忙命人将船驶回临东海岸之时,雪舟竟自顾狂笑了起来。 “哼!真田龙政,你忘了我可是在东瀛足以与你并驾齐驱的雪舟啊!”颠行的步履踉踉跄跄,他不动声色的走到了旁侧的甲板上。 真田龙政一双怒目只顾着在意岸上去向不明的两人,竟疏忽了雪舟微微凝气的指尖。“别以为你得逞了,只要他们还踩在这块土地上,我就有能耐把他们抓回来!” “喔?是吗?”雪舟神情平静的微攲着头,像是质疑他话语似的。以指尖轻轻划开油布覆盖下的火药,只见火药引线猝然爆开火花。“很遗憾……你将不会有这个机会了……我们…同归于尽吧!” 雪舟笑着说出道别,整艘船只于是在真田龙政来不及反应之际瞬间引爆开来。 * * * 轰隆! 汪洋中烈火爆裂的威力,在蔚蓝的大海上火光冲霄,牵生出层团不绝的灰云绵迭。猛烈的火焰背后隐约可见一道人影站身船头,但却旋即化成了点点灰烬…… “雪舟君——”凭空落地的莫召奴望着海上团簇的火船,即使痛哭失声,却再也唤不回已殒的亲人…… “召奴……”望夜心疼的将他紧紧拥入怀中,“这样的结果对他而言,或许是{zh0}的安排……” “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他伤心欲绝的埋进望夜的胸口,沙哑的语调怀抱了对现实不平的控诉。“如果单单死亡就能够轻易终结一切的话,那么一直以来努力生存下去的人又算什么呢!” 望夜无言轻拥着他,雪舟的视死如归,着实让他惊愕了。他万万也没想到他会为了救召奴而牺牲自己……沉吟了会儿,他不禁有感而发。世上有很多事并不能相提并论,毕竟“幸福”的定义太广,谁又能说死去的人就是不幸的?莫召奴默默落下泪来,紧握的拳头却禁不住悲愤的捶落。 “雪舟,或是九锡君,他们都是义无反顾……”望夜说话的表情微微掠过一抹复杂的情绪,这些人的名字都值得一辈子记在心里头。但这对被遗留下来的人来说,又何尝不是种残忍?望夜探出指尖轻轻拭去莫召奴颊边的泪痕,低语的沉诉,是对现状的一种珍惜。 莫召奴抬起眼望向遥远的海上余烟未熄的焦船,怔然站起了身子走到海岸边。眺向远方椲帆逐渐下沉的焦船的方向,他的家乡就在隔岸的扶桑之国…… 年年绽放的樱花,他几乎已快淡忘它盛开时候的气息。他沉痛的缓缓掩阖了双眼,当再张开时,他自怀中取出了把折扇。 海风苍凉袭来,雾白的衣袂随着脚步的一踏一移婆娑翩舞。宁静中,一开一阖的扇面,缓缓酝酿出一股祥和玄寂的氛围。莫召奴执扇之手沉着起落,优美哀伤的舞姿,不光是对亡者的悼祭,同时,也对过去做出了真正的道别。 “走吧!我们,回家了。”望夜走向前去,温柔拥过莫召奴的肩,深深望进了那对神伤的眼眸。 “回家?”莫召奴的声音显得有些缥缈。 “对,我们的家,“心筑情巢”。”望夜笑着道。 莫召奴凝视着他,{zh1},秀丽的唇边浅浅扯开了一丝惨澹的笑。 天,是灰蒙的颜色,冷雨在烈火喧腾过后,细细落下……。 --全文完-- |